评论:在资本市场里何处安置王石们的情怀

如果这两天还有什么新闻能够抢了英国公投脱欧的风头，那就是万科的股权大战了。6月26日下午，深圳(楼盘)钜盛华及前海人寿(即宝能系)向万科董事会提请召开临时股东大会，并提出罢免万科现任董事会10名董事及2名监事会成员的议案。6月27日凌晨，万科发布《致万科合伙人的一封信》，下午14:30，万科召开 2015年度股东大会。

在这封公开信里，王石团队打算澄清一个误会，那就是外界普遍认为的万科管理团队在和股东争夺万科的所有权。公开信强调，万科的所有权只能归股东所有。但话锋一转，公开信又说，管理团队是服务全体股东的，而不是某一个股东。这话的潜台词就是，我们不是不尊重股东对企业的所有权，但我们不能接受宝能系这样的“野蛮人”。管理团队的口号是：“我们不是资本的奴隶，过去不是未来也不是”。

这话似乎回应了外界对王石团队不尊重大股东权利、不遵守游戏规则的质疑。然而问题就在于，企业是按资本说话的，股东的权利是不平等的。而现在的问题是，王石已经失去了话事权。也因为这样，王石一边高喊为全体股东负责的口号，一边又和“深圳地铁”联姻，其目的也正是为了稀释大股东的股份。这也是为什么宝能系和华润纷纷反对，因为它们的利益遭受了损失。

其实我们很能够理解王石的沮丧和愤怒，这里面自然有利益的成分，王石当然不愿从王座上跌落，这种精神与财富的巨大落差显然是他难以接受的。但同时，王石的愤怒也有情怀的部分，试想一下，你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，倾注了你全部的情感和汗水，突然间被别人给拐走了，试问谁能不愤怒?甚至可以说，孩子被拐卖的父母有多愤怒，王石就有多愤怒。而另外让王石放心不下的，是他认为宝能系不可能像他一样对万科倾注所有，万科只是宝能系在资本市场中运作的工具而已。

然而这就是资本市场的游戏规则，所以股权之争其实也是一个伪问题，万科的归属权只能属于股东，它并不天然地属于创始人，更加不可能属于管理团队。王石夺回公司的唯一途径，就是重新成为大股东，所谓情怀、汗水都没有用。管理团队当然不是资本的奴隶，因为管理团队来去自由，然而反过来就更不对了，一个企业的所有者又怎么可能对经营者听之任之呢?而过去这些年，华润与万科的关系，那简直就是资本市场里极其偶然的特例。同样，我们也不能只看到创始人的情怀和汗水，我们还应该看到投资人所承担的风险，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，就在不久前，软银的孙正义因为投资失败而不得不卖掉阿里的股份。

去年上映了一部乔布斯的传记片，里面详细的讲述了乔布斯是怎样被踢出董事会的。如果王石可以用杰出来形容，那么乔布斯就完全称得上是伟大了，而乔布斯的情怀，简直可以说是苹果公司最大的附加值。然而在所有权的争夺中，他仍然被冷酷无情的资本踢出局。到了后来，因为苹果濒临破产，这才重新请回了乔帮主。在乔布斯的回忆中，他并不认为这次出局是什么巨大的挫折，这反而给了他思考自己得失的机会。我不觉得这是矫情，我觉得这是因为美国的企业家们对于这样的事情已经司空见惯了。看看美国那些伟大的公司，又有几家还掌握在曾经创建公司的家族手中呢?

万科股权之争，看上去给众多的创业者泼了一盆冷水，赤裸裸的资本市场会将所有的情怀和努力顷刻湮灭，没有任何情感可谈。然而这或许也是对中国创业者的一次训练。如今中国的企业，大多数都还掌握在第一代创始人的手中，谁也无法否认这群企业家的智慧、勇气和情怀，包括王石在内，那都是一连串让人肃然起敬的名字。但同时，很多故事也在告诉我们，这些企业家们身上还留有草莽精神，并未能完全融入现代商业文明当中，他们也不想被这些条条框框所束缚。观念的进步赶不上经济的发展，这好像是我国很多领域的通病。然而在资本全球化的今天，你必须融入这个体系，否则你就出局，因为这是市场得以发挥作用的必要条件。

回过头来也许我们需要追问，在这样一个金钱游戏中，企业家们的情怀又该何处安置。也许有两条路，一条就是迅速融入现代商业文明，从创业的一开始就不给资本夺走自己孩子的机会。而另一条路，则是呵护好自己的情怀，不去追逐泡沫般飞涨的利润。就像老干妈陶碧华，她不去谋求上市，所以她也不会失去她的孩子，而且她的钱赚得踏实。说起来，那些所谓的伟大企业，又有几家能撑过百年了呢?而真正流传百年甚至几百年的企业，都是那些中小企业，那些家庭作坊，他们脚踏实地，薪火相传。